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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百五十五）
我估计大舅拘留期已满，应该重获自由，回到家里了，于是，在三叔一脸轻
薄的指点之下，我爬上高高的辽河大堤。沿着孤线形的堤坝径直走向东南方，大
约走出五、六华里之后，目力所及之处，便会看见一座简陋的
舍，孤零零地俯
卧在坝底的田野之中——那便是大舅的宅邸了。
一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与房的东侧山墙断断续续地衔接着，房的形状
活象是一个小顽童的即兴之作，仔细地端详一番，又酷似一个被淘气的孩子恶作
剧般的、一
压扁的积木盒，要多么难看有多么难看，要多么丑陋有多么丑
陋。
在房的顶端，歪歪扭扭地竖立着一个比萨斜塔似的铁皮烟囱，从那黑不溜
秋的烟囱
里窜出一小浓烈的饮烟，鬼鬼祟祟地飘浮到堤坝上，又滚尿流地
消失在河床边。一扇严重走形的
窗户，凄惨地眨
着无神的眼睛，呆呆地凝视
着空空
，死亡般寂静的院落。用秸杆捆扎起来的篱笆墙，把院子圈成一个毫
无规则的几何图形，梯形，不是，菱形，也不是，多边形，还算差不多吧！篱笆
墙东倒西歪，多处已经彻底塌落。
迈过七裂八扭的门槛，咕咚一声，尤如掉进
暗
湿的地窖里，黑乎乎的
房间里异味充溢，让我无法喘息。顶棚，不，确切一点说舍根本没有顶棚，那
梁木、那檩木，均毫无遮掩地
露着，挂满油污，结成为许多个厚厚的灰网。红
砖铺就的地板上漫淌着油乎乎的脏水，冷丁踩踏在上面，有一种让我不安的、粘
乎乎的感觉。
没有刷油的门框挂着一块早已丧失本色的门帘，肮脏得做块抹布都不合格。
紧依着抹涂着黄泥的西侧墙壁，有一张东摇西晃的桌子，我敢肯定，只要稍微
触碰它一下，立即便会
仰马翻，桌子上有一个盛着大半瓶白酒的瓶子和几个挂
满油渍、碗象个脱齿的老太太的瓷碗。桌子的右侧有一个开了花的、吱呀呻
吟的沙，沙旁边还有一把三条腿的木椅子。
大舅的生活还是那般的狼狈，仅有的一点可怜的生活物品杂
无章的随意丢
弃，好象刚刚被盗贼折腾过，混得简直无法形容。屋子里所有的物品，包括喘
气的活，都肮脏得让我不敢接近。真是江山易改，本
难移啊！
刚刚出狱，身材矮小的大舅，皮肤愈加黑沉粗糙，
大概几个月也没有梳
理过，蓬蓬的活象是一片被冰雹袭击过的芦苇塘，扣在呆滞的脑门上，见我走
进屋来，大舅激动地咧开
枯的、双唇多处溃烂的嘴，露出两排可笑的牙
床，那几颗里出外进黄板牙，极其滑稽地、彼此毫不相地、孤单单地扎在
紫
色的齿床上。望着大舅那副无
打采的样子，似乎重病缠身，一脸的垂死之相。
“啊，小力子，大外甥来了！”见我走进屋来，大舅兴奋地站起身来，
蛋上的布丁，依然可笑地摇晃着，他一边亲切地拽握着我的手臂，一边打舅
母刷锅炒菜：“他舅母，赶紧炒几个菜，我跟小力子，喝一！”。
“哎呀，大舅哇，你就别麻烦啦，我刚刚喝完，现在还没醒酒呢！……唉，
大舅哇，这一晃，有好些年没有看到你啦，我真得挺想你的！”我坐到大舅的身
旁。
大舅伸出枯黄的、青筋
突的手掌，轻轻地拍打我着的肩膀：“力啊，谢谢
你，为了大舅那档子事，四处托，想帮助大舅早点出来，大舅永远感谢你！”
“可是，大舅，”我不解地问大舅道：“三叔已经托好了，你却为什么不
出来，非得蹲满半个月，大舅，你这犟劲，有什么用哇！”
“大外甥，”大舅顿了顿：“你三叔的
，大舅可领不起啊，你三叔是什么
，那是咱们镇上有有脸的物啊，而大舅，又是个啥呐，穷光蛋一个，”
“嗨，大舅，你想得太多了，三叔，会要你什么啊！真是的，”
“大外甥，大舅是这样想的，为了大舅，你已经费不少心思了，大舅，怎么
好意思再麻烦你啊！哎哟，”大舅突然尖叫一声，痛苦地坐下身来：“哎哟，脚
痛！”
“大舅，”我关切地望着大舅：“你的脚怎么了？”
“唉，”大舅痛苦地呻吟着，满脸感激之地说道：“小力子，难得你还能
来看看大舅哇，大舅很高兴。唉，大舅完啦！大舅这辈子算是彻底地完蛋喽！大
舅要死了，马上就要死啦，死啦！你看！”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