赃俱获带给元澈的舒畅感，无异于久久等候而捕获的猎物。
压抑着内心的嘲讽，埋首于书案的元澈开始向来者发难：“让你过来，还是因一桩旧事，需得亲自问问你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元澈顿了顿，想着她或许会应一声“殿下请讲”，亦或是“臣
恭听”之类的答话。然而元澈一气写完了数个字之后，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他忍不住，抬起了
，心中想着，可以先治她以失礼之罪，然而却迎上了一双湛如秋水的眼睛。只是那一双眼睛的采又似与多年前不同，曾经的锋颖倏尔沉于
不可见的潭底，化为极致的寂静与冷漠。
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，似乎是等着自己说些什么，似乎他说什么又不足为重。
元澈旋即低下了，继续专注于翰墨。
陆昭并未躲避元澈的目光，依旧端然而立，漠然打量着眼前的故。此时殿内已是温暖如春，像极了那年在船舱里炉边的温度。
其实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。魏国水军不强，码又少，艨艟与货舰这种大型船只屈指可数。这种极其珍贵的军用物资大抵只能被皇族嫡系染指。魏国皇帝膝下的皇孙不多，去掉他国为质的，所剩不过两三。再加上年龄细细推算，他的身份可想而知。
她也没有点
，只由着他在舱内薰烤衣物。银丝薰笼覆上轻薄如蝉翼的色罗纱，便可轻易隔绝烟尘。用香箸轻点少许白檀，搛
隔火，再置于沸水银盘之上，借湿气熏染，更使衣香长久。银笼袅袅转动，坐在薰笼前的元澈也隐隐有了困意，然而依旧强撑道：“你府上哪家，等我回都，便差送五百镒金到尊府上。”
她心里笑他，江东豪族何时将这些钱看在眼里，但思索了许久，终究道：“金银有价不市命。我家中兄弟皆在行伍，若
后殿下掌兵，可否烦请刀下留
？若后殿下掌权，可否烦请笔下留？”
然而这句话久久未得到任何回应。她悄悄侧过身，朝炉边的坐踏上看了一眼，似乎睡着了。
回忆在脑海中逐渐化为淡淡的云烟，陆昭右手摩挲着弩机，就这么静静等着。曾经船舱内的儿时玩话与她见过的种种政治许诺一样，不可当真，不必当真。
元澈最终以搁笔打了沉默，正色道：“先前父皇与你父亲曾为你和元洸定下婚约，无非是为两国
好的和亲之策。原是定在后年下聘，如今事已至此，和亲已无必要。父皇的意思是，若你心有芥蒂，先前约定的婚事便作罢，以后各自嫁娶。”
此时魏钰庭抬了抬，这件事太子先前并未与自己提起过，也从未听过今上说起。
此时陆昭忽然跪地：“圣天子英明武，挥鞭江水，拨
反正，隆国宁。臣虽曾为前吴王室，如今却是伏于王化大魏子民，怎会心有芥蒂？还望殿□□察。”
陆昭说这话的时候，坐在一旁
拟文书的魏钰庭也不由得侧目。殿下刚刚这句话问的极其险难。如今两国和亲已无必要，论陆氏的身份，是配不上有着出质功勋的五皇子，而五皇子正妃的位置，也要择选更利于家国的功勋子，抑或是他国公主。殿下这句话，应了便是对魏国心存二念，不应则是不识好歹了。
陆昭的答语小心谨慎，竟是避过了所有的陷阱，魏钰庭不免慨然。
元澈亦微微一愣，然而这番回答依旧没能让元澈满意，旋即继续发难道：“若你不喜欢这门亲事，亦可退婚。”
此时已至申时，殿外风雪更盛，透过窗隙，似是低声哀诉。陆昭依旧跪的笔直，颔首垂眸，只是这一次她迟迟没有说话。
殿内两正沉默时，外面的侍者来报：“五皇子想临行前拜见太子。”
元澈抬了抬眉：“孤昨天已经为他践行了。”然而看了看陆昭倏尔失色，元澈乎颇有恶趣味地笑了笑，“也好，让他进来，总也要问问他的意思。”
当年重华殿走水的事，元澈多多少少知道一些。元洸酒宴上喝多了，误打误撞进了重华殿，打翻了火烛引起了火灾，之后便与这位小郡主恶。二虽有婚约，却早已老死不相往来。如今若诏元洸内对峙，必然会当面悔婚，陆昭面上更加难堪。
眼见侍者要去通传，陆昭忽然喊了一声殿下，语气中似带恳求之意。元澈略抬了抬手示意侍者暂且回来，然后让陆昭起身说话。
陆昭施施然起身，远山微蹙：“五殿下英灵彪炳，中凤麟，堪比王佐之才，可称青云之器，引承风向慕。这门婚事，陆昭并没有不喜欢。但若因我家世之故，致使宝剑匣，白璧蒙尘，亦非我所愿。既然殿下思虑远，为五殿下前途绸缪，陆昭亦乐见玉成。”
她的声音在殿内袅袅回
，似一瓯清水注银瓶，在宝器的封装之下，克制而自持。又因这份克制而自持，让他脑海中漫生出无限她所承受的委屈。
元澈听罢，先是不语，随后冷笑了一声，从案前起身，负手踱步至陆昭面前。
她身材细长，但顶的发髻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