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钰不以为意,走近见石桌上随意摊开几张书稿, 笔势雄,姿态横生,淡浓枯湿辗转宛若天成,实在是好字。
再详阅其所录, 所见字字句句所论多年来科举之弊病,出世却不忘忧国忧民,可其言下之意是心灰避世所指。
狂士怪才!拂袍坐在他对面,拱手:“在下郑子意,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?”
除了当今圣上, 何敢用这二字作名讳。
“一自白归去后, 青山依旧自朝繁。” 再出避世之语,心灰之意。
他醉眼朦胧看不出几分真意,静默半晌…不不愿道:“程青山。”
祁钰闻言竟缄结舌,
是难掩的错愕困惑,他听过这个名字…
上月,褚浒奉命整理承平票号的账目时,发现明丹姝所在百戏班存银有两百万两之巨,而打赏之,正是程青山!
而此后,明丹姝在与他代承平票号经营诸事时,又刻意隐去了此
在其中的作用。他虽未强行追问,却一直将这名字记在心上。
如醍醐灌顶般...
他今之所以站在这…究其根源,皆是由于上月明丹姝借宁妃之手,向百戏班送银票,露出马脚诱他去查承平票号…
这是明丹姝放下的第一道饵,试他对明家、对老师的份。
黄白既然能在河阳与刘氏往来密切,自然与明丹姝早有联络。黄家表面与徐鸿联姻,私下又将黄东贞的身世透露与他…
这是她的第二道饵,明修栈道,暗渡陈仓,借皇室之力将承平票号从幕后推至前。
还有什么…
祁钰看着不远处往来耕种的瓦寨之…恍然惊醒!
他昨在河阳所见,但除了洒金巷的灾
惨重以外,街
巷尾虽然萧条,但却并未见饿殍遍野。
刘阎、赵孟白…乃至程立,是搭好了戏台候着他。算准了他的心思,激他在百姓面前砍了徐鸿安在府衙之中的师爷,甚至欲再动季维以儆效尤!
这是她的第三道饵,他将皇室与门阀的矛盾挑明,再无退路。
她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。不声不响成一张大网将他兜罩下,让他与门阀彻底决裂,再不能像先皇那般左右摇摆。
“呵呵。” 祁钰挑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。
亏自己一直怜香惜玉,不愿将她扯进刀光剑影里去。谁知她磨刀霍霍,反倒嫌弃他不中用了…
“你笑什么?” 徐知儒不明就里,看着程青山醉醺醺在一旁悠哉悠哉地闭目养,正无从下手:“不找寨主吗?”
“不找了。” 寨主是何,昭然若揭。她这些年委身于百戏班,倒是没闲着…
祁钰从袖中抽出一方令牌,扔到程青山怀里。饶有意趣:“告诉你们寨主,在下以昭仪之位,与她换季维的!”
如她所愿,就算他用季家这个倒霉蛋,与她投诚了!
程青山眯缝着眼,看清他怀中的玩意儿轻哼一声收袖中,继续闭目养。
“这就走了?” 徐知儒觉得这事办得模模糊糊的,这二到底打得是什么肚皮官司,那醉鬼又是何
?
“走了!打道回府。” 祁钰不见来时的肃然谨慎,笑如弯月星辉冲云层,孤冷气息尽散。
下了台阶,忽然想起石桌上的那几页纸…忽然回过来,对程青山道:“
间自有长青药,莫向山中觅旧游…先生若是心有不甘,在下虚位以待!”
……
景福宫,自场春雨下完,天儿是眼见着一
暖过一
,明丹姝在房檐下摆起了铜炉煮酒。
她酒量并不好,至于贪杯…则完全是被程青山带偏了去。
最近阅过密室里的先皇记下书笺,便开始琢磨…或许先皇并非众所以为的那般懦弱无能,若无过去数年的积累,今
不过是重蹈郑国公府当年的覆辙。
瓦寨,是父亲与慈云大师十五年前一起建立的,起初的目的是给在世中无处容身的寒士一个庇护之所。
世道越发动,不得志之
愈多,时至今
竟卧虎藏龙成了一
遁迹潜形的强悍势力。
明丹姝抿了一小梨花白,不过刚刚沾湿唇边,却被身边的小炉子烘得有些昏昏欲睡。
“主子,” 山姜从后院走过来,替她披上大氅,悄悄塞进她手里一张字条:“程先生来信。”
山姜话少,容貌普通,煮茶、绣工、旁的宫熟练的技艺,她一样也不通,在宫里低眉顺眼做了几年,才被内侍省充数塞到她身边来。
在景福宫,也透明儿似的,做些跑腿的粗活,整
也见不到她在主子跟前露脸。
宫里都觉得机灵的丹
才是她的心腹,殊不知山姜从前在瓦寨时,可是学了好一手训鸟的本事,如今才算派上了用场。
明丹姝展开字条,又是程青山龙飞凤舞的潦字迹,看过了莞尔一笑,随手扔进小炉中就着炭火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