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皇帝辗转反侧一直未曾眠,云湖公公进来小声道:“陛下,可要叫医官来为陛下按一按?”
“不必了,掌灯。”
自废太子流放黔州后,父子两再未通过一句书信言辞。只有每隔数月,会有皇帝派去保护儿子的亲卫,回京禀明现况。
皇帝就听侍卫回禀:承乾确实在苦心种花葡萄,可惜他似乎天然与植物不对付,别说从长安城带去的各色种苗全无发芽迹象,就连当地的花
葡萄苗,到了他手里,也都是越养越蔫的趋势。
已经到了侍卫们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了,有时候半夜会偷偷帮他整理葡萄架子。
皇帝从前只是听一听,知道儿子还在就够了。可今夜,忽然就想与那孩子说句话。
说什么呢?
悬笔太久,一滴墨落在纸上,皇帝只好弃了重取一张。
最后落笔也只有一行:
“承乾,黔州多雨雪否?”
*
这夜,李治也伏案在灯下写了良久。
久到小山不安地来问了两次:“明还要早起赶路,殿下还是早些歇着吧。”
李治依旧坚持写完再睡——自从离开长安,随父皇东征,他每一都会在灯下,把父皇这一
教导自己的所有话,全都记录下来。
他每要接触的
与事太多了,脑子总是塞的满满的。
为防止将来忘记父皇的言辞,无论多晚,他都会先把父皇的教导整理完再睡。
父皇每句话,都值得他反复去看,去琢磨。或许囿于年纪和阅历,此时父皇的话,他没法完全理解,但先记下来,或许将来遇到事,就能领悟。
就像这战场,也只有他亲眼见了,才有最的体会。
今父子俩说的久,李治当然写的也久。
且他每记录与皇帝的对话,每页纸上还都会再留出半页,写一写今时今
自己的心得体会。
他打小念书的时候,就有这个习惯,后来跟崔朝一起念书,两个很快同步起来。所有的文书初稿,总是空出一块,用来修改和记录一闪而过的灵光。
后来有一次,李治偶然在太史局看到了姜沃的‘星图手记’,发现她居然也是这样,不喜欢在原本的文字中缝隙里批注。他后来再见媚娘时,还问过一句,媚娘也是这样的习惯。
李治还是个挺相信缘分的,觉得他们几
能遇上,可能冥冥中确有缘分。
**
若是李治知道,现在媚娘在做什么,一定觉得两更有缘分。
长安城。
媚娘也在灯下凝写下近来一直思考的高句丽战事,而且是站在太子的角度去考虑的。
原来她与太子之间还有些‘拉扯晦暗’,现在李治那边已经明确表态——
要姜沃来说,媚娘如今的状态,就像是旧公司的合同还没结束,但是新老板已经发下了聘书。
而媚娘,绝不是那种拿到新公司聘书,就躺平准备在新公司混子领养老金的
。
媚娘妥妥是个卷王员工,还没职就开始卷起来了。
太子需要什么?
媚娘从来看的很清楚。
太子想要的是能够理解他并能与他同舟共济的同伴。
而能够成为太子觉得最‘贴心’的,最要紧的就是要跟太子保持步调的一致,随时能明白太子在想什么,最关注的事
是什么。
最近太子远在辽东,一定在全心跟皇帝学征战事。
既如此,媚娘虽身处宫之中,也一直很关注辽东的消息。还从书上将高句丽自古以来事,能找到的全摘录下来,比外
许多朝臣对辽东的分析了解还要多。
姜沃见媚娘在灯下写字,就把一只熏笼挪到窗下炕上,怕她冻着——因媚娘有个习惯,她嫌冬里的厚衣裳穿着难以动作,手臂打弯不灵活,因此每回写字的时候,都不穿厚衣,顶多披个大氅。
待媚娘终于写完后,姜沃就把厚厚的填了棉絮的外裳递给她。
媚娘穿好后问道:“小沃,你不冷吧,若是不冷,咱们就开了窗透透炭气再睡。”
姜沃就去把窗推开,一片月光倾泄进来,映着外地上晶莹一片霜色,越发显得皎洁明亮。
两一时都没有睡意,就一起倚在熏笼上烤火看霜雪月色。
因熏笼大小有限,两索
完全靠在一起,像是冬
里两只依偎取暖的小松鼠。熏笼里除了炭火,姜沃还放了些橘皮,烤焦的橘皮散发出特有的香气,渐次熏染了两
的衣裳。
媚娘一直在灯下写字,此时还未及解发,倒是姜沃已经散了发。为怕熏笼的炭火气烤焦了
发,她就把
发全部顺到前面来。
媚娘感觉到带着点凉意的青丝滑过她的手臂和膝。
媚娘就伸手挽住一把青丝,又从腰上荷包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犀角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