俭先开,他在与王老尚书汇报,也是在梳理自己的心境:“朝臣得官,共有三途。”
“一者,门荫仕。”父祖是三品以上高官、勋贵出身(军功得来的勋官爵位),子孙直接就能得个荫封。只是不一定有实缺。实职官是要等皇帝或吏部再考核授予的。
“一者,杂色流。”各府做杂事的胥吏,通过考核(或是
脉),成为正式有品级的官员。但这等官员若无造化贵
,一般走不了太高,终身都会是五品下的朝臣。
裴行俭继续慢慢道:“三者,贡举仕。”
“通过这三条仕之途,每年成为
流官(一品到九品正式官员)的
数,大约为……”裴行俭还在腹内默默算着,只听旁边一个声音,已经报了出来。
姜沃道:“每年流为官者,逾一千四百
。”
她还额外多报了一串数字:“勋贵之家枝繁叶茂,子嗣渐多。今年,因父祖功得荫封者近三千,杂色待
流者,又是三千
。”
也就是说,若是按照现在的选官标准,每年成为正式官员的,比例只有四分之一。
屋内氛围更凝重。
王老尚书望着眼前的诏令。
可现在,皇帝下诏,道随岁积,朝廷冗官冗职渐多,要裁减每年
流
数——
压至五百!
也就是说,以后每年约六千待选,但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
能得官职!
这是动了多少公卿之家的根基啊!
王老尚书觉得,他当年没有坚持致仕,真是生一大悔。
居然摊上这样的艰巨差事!
原本十足的王老尚书,脸上顿显沧桑,对姜沃与裴行俭沉重道:“接下来……咱们吏部,可就是每一天都走在刀尖儿上了。”
姜沃与裴行俭也对望一眼,皆郑重颔首。
天下熙熙攘攘,皆为利来利往。
动了家的利益,就是断
财路如杀
父母。
旁做出什么反击,都很正常。
哪怕早知此事的姜沃,事到临,也觉肩上沉重如压山。
而王老尚书比之姜沃,另有一重压力:他们王家,起码是他这一脉,经此一事后,岂不是成了只能依附陛下的孤臣?
且他那素习懒散,从前只呆在司农寺闲雅度一十多年的侄子,真的能挡住长安城中的风
吗?
*
长安城。
王玉望着院中花木扶疏,想起了三十年前先帝裁官旧事。
彼时朝上风声鹤唳,王玉以为自己会被裁掉——当时他正在太常寺混
子,每天优哉游哉。
比起其余的紧张,青年时代的王玉想的是:啊,要是能裁掉我就好了!
他这个官职本来也是家族给他安排的。因伯父时任吏部侍郎,导致他想走也走不脱。
但若是被朝廷和宰相裁掉,那伯父估计也无法可想,他就可以无拘无束去做个风流名士了!
王玉静待被踢出朝堂,连包袱都收拾好了。
然而杜相找到他——
他年少时,曾随任秦王府高参的杜如晦读过书,因此见了杜相要称一句‘杜师’。
见杜如晦亲自来寻他,王玉带着即将拥抱自由的好心,欢欢喜喜道:“杜师不必念在师生
谊,只管免了我的官就是!”
谁料,杜如晦不是来免官的。
反而是要他去司农寺,还升他一级去做从六品司农寺丞。
当时王玉就蒙掉了。
杜如晦道:“我知你为懒散,更无上进之心。但你在太常寺三年,亦从未有渎职贪墨之事,凡事虽做的不够至善至美,却也合乎准则。”
青年王玉惊诧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