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我很久了,有时候我觉得她与我一样,都是不愿意被规矩拘束住的。她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,自己一早就把盖
扔在一边,可能因为今天忒饿忒累了,正捧着一个大猪肘子,吃得很欢畅。
外全福太太们唱着赞颂的歌,我和妻子吃了大半个肘子,从桌子上一路吃到床上。
那天晚上我们累得气喘吁吁,彼此也都很欢畅。
在红罗帐里,我掐着她的腰,用力地重复她当年说过的话,“你说我不学无术,你说我顽劣异常,你说我目不识丁,你说我斗走狗……”
我在我阿玛隔三差五的追着打里长大、成婚。早些年他还能自己挥板子打我,这几年渐渐打不动了,只好让他身边的不换代劳。我讷讷起先还在一旁哭两声,求个
,后来渐渐麻木了,也只是从妯娌亲戚们家中回来,听见花厅前的哀嚎时,会顿住步子张望一下,然后熟稔地吩咐身旁的嬷嬷们备药。
我不知道我阿玛为什么要通过打我来惩罚我,我想也许他小时候,也是被一路打到大,心里很不平衡吧。
唉唉!玛法造的孽,偿还到乖孙子上。我玛法泉下有知估计会气死。我心里暗暗发誓,以后绝不打孩子。
虽然年岁渐长,我从没有感受到阿玛的衰老。他好像会永远那么朝气蓬勃,永远那么肆意昂扬,永远有力气让来打我
。
我想这样挺好的,虽然快三十岁的还要遭阿玛打
,传出去委实有些丢
。
也就是那一年冬天,夜,本来大家都歇下了,忽然一阵敲门声,紧接着来了个小厮来报信。我披衣起身走到廊下看,濛濛夜色里大门
开,灯火辉煌。我惊讶地看见我阿玛只披了一件单衫,翻身上马,竟然骑着马一路狂奔,消失在化不开的夜色里。
第二天才知道,是舒家那一位老姑没了。
论辈分,我娶了他们家小姑,也该合着礼数尊称一声姑爸。
妻子从小是在那位姑爸身边长大的,长到十余岁才被接回京城学规矩,回京城不过个把月就碰见了我,嫁给我之后就没怎么守过规矩。守灵那几天夜里,她哭得很伤怀,哭得眼睛红肿,一迭声叫着塔塔。
她小时候念念不忘的,塔塔的金约指,直到离去,都一直被塔塔戴在手上。
我沉默地搂着妻子,让她靠在自己怀里,彼此依偎着取暖。这个冬天似乎很漫长,也很寒冷。北风呼啸而过,刮在面庞上,卷来漫天的雪花,寂然无声。妻子忽然仰起,一张脸上满是泪痕,过了很久很久,她才小声说,“我塔塔最喜欢的,就是下雪天。”
前一阵响动,这么
的夜里,应该没有吊唁的客
来。但见游廊里忽然亮起一盏羊角灯,因为孝棚隔得远,在昏暗夜色里看不清是谁,也许是塔塔生前,恩义
重的故
。
那是我为数不多体会到离去所带来的庄严与肃穆,恰似一段乐章的收稍,悄无声息地寂灭在这个冬夜。怀中温热,妻子默默地流泪,我拨着眼前的炭火,却忽然想起我的玛玛,想起她已经走了快二十年了。
而她走的时候我尚且顽劣无知,参不透生死。
谁也不知道那天夜里究竟是哪个,漏夜冲风冒雪前来送故
最后一程。只知道那个
来的时候带着一盏羊角灯,去的时候,塔塔的灵前,多了一支蜡梅花。
为什么要夜来呢?避开所有
?
好在冬天的夜晚足够漫长,能够把这一生岁月,好好讲一讲。
后来阿玛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,常常一个坐在窗下出。那年冬天过得很不太平,因为宫里也跟忙
。我那位做皇帝的伯父不知道怎么,突然发了很重的风寒,几乎快要了他的命。而四阿哥早已被立为太子,监理国事许多年。
有一天荣老六把我们喊到家里去吃酒,就在他们家后花园的风月平分亭。听说他阿玛很不好,一向在他阿玛与哥子们庇佑下活得痛快的荣老六,生平第一次,长久地沉默。
舒老二,荣老六,当年的四阿哥,还有我。我们四个重新相聚在这里,可是毕竟如今心绪,与当年很不相同。
至于“风月平分”这四个字,我也不知道它出自哪里,只知道我再次见到这四个字,是阿玛从荣亲王府吊唁回来,颤颤巍巍含泪写下的词句。
——风月平分,尊罍谈旧,各已苍颜白发。屈指待拼一醉,祝生申嵩岳。
阿玛的字其实与养心殿里那一位,颇有几分相似,也许他们少年时,师从的是同一家。至于养心殿里的那一位,我更看不懂他,只知道他一贯稳重威严,就好像庙祠里镀金的佛。
我望着纸面上淋漓地墨迹,忽然有一瞬间的出。我下意识看着我的阿玛,尝试着去勾摹他的少年时光。
那时我才发现,我的阿玛当真是老了。
我那位做皇帝的伯父也崩逝在一个冬夜,太子顺理成章地成为嗣皇帝,要紧的宗室们连夜进宫,其中也有我。
养心殿里灯火通明,我们跪在殿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