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灯火寥落,四下静得出奇。林婉早已就寝,小枝正在厢房替沈云霁准备茶水,闻我归来,只远远行了一礼,并未多语。
我走过前厅,发现堂上空无一。
柳夭夭,不在。
桌上一壶新温过的梨花酒仍自散着清香,扇子斜搭椅背,却不见影。这
行踪向来诡谲,既似浮燕逐风,又如暗线牵棋,近来她与唐蔓走动频繁,我心中隐约有数,却不欲妄言。
我正欲吩咐寻,耳边忽听得一声娇笑,自屋梁之上落下淡香盈盈。
“怎么,景公子找我找得这么急,莫非是想我了?”
我一抬,柳夭夭已然翩然落地,身影轻盈,衣袂不沾尘埃,神
却懒洋洋的,仿佛方才出
生死场所的,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“你去了哪里?”我语气不动,目光却未离她双眼。
她眨了眨眼,似笑非笑:“与你那位陆青小友聊了会
儿天。”
我微颔首,心下已明。
柳夭夭轻撩鬓发,语气仍带调笑之意:“他倒还挺有意思,虽不太受我待见,但……报倒挺管用。”
“你套他话了?”我挑眉。
“他也套我话。”她坐下,斟了一盏酒,对我轻轻一敬,“不过我们各得其所。”
她眼中微光一闪,正色道:“景曜,那些残图……你真觉得只是‘沈家旧阵’的遗物?”
我摇:“若真如此,我便不会一而再、再而三走进夜巡司。”
柳夭夭收起笑意,目光灼灼:“我查到的线索显示,那‘目印’不仅存在于伏云寺,更曾在十年前出现在南疆地界——那是朝廷实施绪隔离术的初始实验场。”
我眸光微凝:“夜巡司参与?”
“不止。”她的声音低了些,像怕惊动什么似的,“还有寒渊。”
我心下微沉,沉声道: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
柳夭夭站起身来,走到窗前,望着月下无声的东都街巷。
“我会继续查南线的事——阵图之外,我更想知道,‘他们’到底想打开什么样的‘门’。”
“而你……”
她回过身来,目光如霜雪初融,竟带了一丝柔色:“你要走的那条路,就只有一条——再夜巡司。”
我静默片刻,终于点。
“这次,我不会只问那个‘门’了。”
“我要看清,他们守的是什么。”
“……以及,他们在怕什么。”
柳夭夭轻笑,走近两步,忽然倾身低语,语调戏谑中透着几分真意:“景公子,若真有什么事,你不妨早些写封遗书——我说不定会帮你好好读出声来。”
我失笑:“这便是你表达关心的方式?”
“不然呢?”她唇角微勾,转身离去前低声一句,“你是我亲自看上的,我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。”
只余梨花酒香,在灯下微微浮动。
我默然站在厅中,指尖轻敲桌面,感觉到心中那条线——从摄魂残图、到无影之门,从寒渊、到夜巡司——正缓缓收紧。
这条线,终将牵出埋藏最处的真相。
我抬望向无星的夜色。
“该走一趟了。”
夜色愈沉,灯火如豆。
夜巡司东厢书阁,无看守。
我一立于书案前,指尖轻抚过那排排厚重书册,微尘自纸边缓缓
扬起,在灯下漂浮不定,彷佛这里记录的,不只是案件与机密,更是时间本身的呼吸。
廊外风声潺潺,檐下雨点轻敲。
我正思索着方才夜令的语意,一句句话绕在心:“你总能见到那道门,难道不觉得奇怪?”
忽听身后一声轻咳。
非风,也非鼠。
我反掌握剑,转身如电,一招未出,便见来自书柜
影处缓缓而出。
他身形高瘦,气息收敛至极,身上并无一丝外放的内力波动,却让无法忽视其存在。
是他。
朱晏。
我未言,他先笑,目光如常,气依旧懒散:“景公子,不愧是现在的密报中枢,这身手,可比从前又快了些。”
我缓缓收剑,眼神微凝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朱晏耸了耸肩,语气云淡风轻:“这里,本来也是我曾经的任上。你若来夜巡司两次,总得碰见个熟。”
他顿了顿,视线落向墙后一方漆黑无光的密门:“你来,是想问‘门’的事吧?……无影门。”
我不答,便是默认。
朱晏眉角挑了挑,忽然压低声音道:“这里知道实的,不多;真正留下记录的,则只有一间——封印卷室。你若信我,我带你去。”
我静看他一眼,没说什么,只点了点。